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思君若汶水

思君若汶水

 

【卢燕】障目

老梗,很雷,慎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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卢俊义在六和塔边玩赏半日,到了薄暮时分,仍觉得心中怏怏,不想就这么回屋枯坐,于是信步踱去隔壁探视燕青。他家小乙与方腊军交战时伤了眼睛,此时正遵医嘱卧床休养,卢俊义不想劳动他,索性直接推门而入。

燕青直挺挺地躺在床上,两只眼都被纱布厚厚地裹着,半点光也透不进去。他待得气闷,指着屋内几个军卒问道:“有没有会唱曲的?不拘长短,唱一支来与我解解闷。”

卢俊义忍着笑,摆手示意军卒不必行礼,免得他知觉。那些军卒一齐答道:“头领说笑了。我等粗人,听曲都只嫌聒噪,谁会唱那劳什子?”

燕青听了这话,气得扭过脸去不理他们,自己对着窗子咿咿呀呀唱了两句,忽然一拍床板坐了起来:“你们真个不会唱?”

“真个不会,打死也不会。”军卒们齐声答道。

“好!”燕青笑吟吟地说,“我教你们唱。”

军卒们一齐叫起苦来,燕青只是充耳不闻。他在床沿边端坐了身形,清了清嗓,用手敲着窗棂,唱起秦少游的那首《鹊桥仙》来。军卒们起初只迁就他胡闹,听着这词却不觉都入了神,不论有家的、没家的,娶妻的、没娶妻的,眺望着窗外的异乡景致,个个都洒下泪来。卢俊义掇把椅子在边上坐着,目不转睛地盯着燕青,只见他略略垂着头,口中唱着柔情似水、佳期如梦,脸上半点表情也无。

这样的小乙实在罕见,卢俊义想。他是个风月丛中厮混惯了的人,心中有一分意,嘴上却要说出十分来。卢俊义二十年来与他富贵乡中做伴,也不曾探得他对自己几分真心。偏在落难之际,小乙也同他一道亡命天涯,这才确信自己半生的心事不曾错付。只是这桩心事实在荒唐得过分,做主仆时他不肯说,做了兄弟则更加说不得。

那边燕青唱罢,军卒们都收了眼泪,一齐喝起彩来。燕青问道:“你们都学会了么?”

军卒们答道:“学会了,学会了。头领辛苦,快躺下歇息吧。”

燕青摇摇头,笑道:“歇息不忙。既然都会了,你们挨个唱与我听。”

军卒们哪里会唱,一齐转过头望向卢俊义,脸上明明白白地写了两个大字:救命。卢俊义瞧够了热闹,笑着向腰间取出一把小小的串鼓来,递到燕青手中。这是他白日间游玩时向一个货郎担买来的,想着小乙病中无聊,寻常乐器又都劳神费力,不如摆弄这个惯熟的小玩意儿。

燕青接过串鼓,轻轻摇晃几下,那鼓叮叮咚咚地响着。他平生第一件得意的事被这声响勾了出来,不禁笑逐颜开道:“这买串鼓的必是个伶俐人。你们都出去,只留他服侍我。”

军卒们一听这话,也不管卢俊义作何感想,都撇下他争先恐后地出去了。卢俊义也乐得清净,关了房门,就在燕青床头坐下来。

燕青道:“缘何一声也不吭?是了,你必是那个伙夫刘老四,天生哑子说不得话的。”

卢俊义仍不言语,由着他错认。他轻轻捺住燕青的肩膀扶他躺下,又将被子拉到胸口,露出两臂来任他活动。燕青却不去玩那个鼓,脸向着窗外,嘴里只同他说话。

“你既记得这串鼓,必定也记得泰安打擂的事。那时我赢了任原,四下里都叫好,怎奈一听说是梁山泊贼寇,个个都变了脸色——你瞧见了么?一同贼寇沾边,英雄二字便什么也不是了。今番我们平定了方腊,众兄弟流血成河,死不旋踵,这个贼名又能清洗得掉几分呢?”

一种迟来的恐惧忽然攫住了卢俊义,他无意识地捉起了燕青的手。挥过长刀、开过硬弓的手指粗砺不堪,结着厚厚一层硬茧,所幸掌心仍是温热的。卢俊义用指腹贴着那片温热,心里说,这是他的小乙,一腔热血不曾冷掉的小乙。

他略微舒了口气,坐直身躯,也学着他用手去敲窗棂。燕青听了几个音,了然道:“方才那首《鹊桥仙》,你还要听么?”

卢俊义摇头,忘了他看不见。燕青笑着正待坐起,被他眼疾手快摁了回去,不觉纳闷道:“你到底听是不听?”

卢俊义不说话,只用指尖轻轻点他的心口。他坐在窗前,燕青的脸孔笼在他的影子里,两个人贴得极近,鼻尖几乎抵在一起,只是看不见彼此的神情。燕青叹了口气,问道:“你问我唱曲时心里在想什么,对不对?”

卢俊义急切地点头,长髯扫过燕青的脸,惹得他轻笑了一声,顺着须髯摸到卢俊义的领口,将他扯得离自己更近了些。

“告诉你也无妨,反正你同我一样,有口难开。”燕青附在他耳边低语,唇边呵出的热风将那句回答轻轻吹入耳中。

“我在想卢俊义。” 

卢俊义惊诧地睁大了双眼。这是小乙第一次直呼他的姓名,只怕也是唯一一次。他是他的主人,他的兄长,他的统帅,无论哪一个身份,都容不得这直白赤裸的三个字——这三个字一出口,他便什么身份都不剩了,只是卢俊义而已。

燕青将他松开,接着说道:“那日我和李逵被逼到屋顶,下面黑压压的人头,只见一顶范阳毡笠杀开道路抢入庙内,直奔着我过来。我听到他高声叫了一句小乙,忽然之间就把什么都丢开了——良民也好,贼寇也罢,横竖我只是这一个小乙。只是没想到,事到如今了,他自己却说什么也不肯丢开。”

卢俊义听了这话,心下五味杂陈。他们刚经历了一场恶战,死了的埋骨他乡,活着的也不曾有一个全身而退。即便此刻好端端躺在他面前的小乙,所失去的也比想象中更多。卢俊义有些后悔自己做了这个恶作剧,后悔听到了燕青真正的心里话。

他觉得不该继续留在这里,急急地站起身想要离开,门却在这时推开了。两名知事僧人托着燕青的药碗和素斋进来,将两个托盘并排摆在案上:“医官嘱咐,这药须趁热喝了,饭得等半个时辰再吃。小僧夜间都有功课,相陪不得施主,还请见谅。”

“师父说哪里话。寺中替我们抓药、煎药,已是十分叨扰。”燕青慌忙起身招呼两名僧人,卢俊义接过托盘,与他们问讯了,两下各便。

卢俊义开门往外瞧去,哪里还有一个军卒的影子。他在心里骂了一句,只好又转回身,自己服侍燕青吃药。他这个小乙自来身体壮健,风寒都不曾感过几次,这几日怕是将前半生的药都吃尽了。卢俊义闻着手中药碗散发的酸苦味道,也觉得反胃。燕青鼻子早已皱成一团,偏过头想躲开,被他一只手牢牢钳住了。

“快去把糖糕拿出来,与我备在一边。”小乙努了努嘴,指向桌角的油纸包。

卢俊义拆开纸包,捡了两块桂花糕搁在托盘里。小乙闻见桂花甜香,这才肯喝药,抢过他手里的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,苦得鼻子眼睛都缩在一处。卢俊义递了桂花糕过去,眼见他剩了个药根在碗底,自己端起来尝了尝,也苦得不行,赶忙抓过他剩的那块桂花糕吃了。

收拾了药碗,燕青道:“你自去吃饭,来回正好半个时辰,却好服侍我吃。”

卢俊义带上门,出了房间。他到宋江住处说了这事,叫他不必再拨人去看护燕青。宋江笑道:“算算日子他也快好了,至多一日,只烦你辛苦了。”

卢俊义告辞出去,命人将自己的斋饭用托盘盛了,也送去燕青房间。自从听了他的话,卢俊义便觉得心里不踏实,好像他随时都会插上翅膀飞走一般,直到推开房门,亲眼见到燕青乖乖躺在床上等他,这才松了一口气。

燕青听得他去而复返,笑道:“只看我吃独食,你也眼馋了?”

卢俊义笑了笑,闷头吃饭不理他。他将自己的饭吃得罄尽,又喂燕青吃完饭,天色早已黑了个彻底。卢俊义正打算回房,却被燕青一把扯住:“你要往哪里去?”

卢俊义傻了眼,他早时不曾想到这一步,只得将自己的铺盖抱到地上铺开,打算这么将就一晚。燕青听到动静,笑道:“我半夜急匆匆出去净手,踢到你脑袋怎么算?你只上//床来睡到我旁边,夜里也好呼唤。”

卢俊义无法,只得依了他。两人在床//上挤作一处,灯烛已被他吹灭了,月光下只见小乙散着满枕青丝,在他身侧缩成一团。卢俊义与他从小厮混一处,却不曾得机会如此端详他。深夜的禅院里静到了极点,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。卢俊义在这样的静谧中生出一种错觉,好像在这短短的一瞬里真正拥有了这个人。他缓缓俯下身,在燕青额角落下了一个吻。

睡至夜半,卢俊义忽然毫无预兆地清醒过来。他翻身坐起,只见枕席空了一半,四下里都不见燕青人影。卢俊义心下没来由地一惊,慌忙起身抢出门外,口中高声叫道:“小乙!”

门外也不见有人,他踉踉跄跄地奔出禅院,只见明月皎皎,照得白地上如同秋水一般。他茫然无措,拖着脚步往前走,只见寺外松树后头转过一个月白色人影来,六尺长短身材,披着一件宽衫立在那里。卢俊义认得正是燕青,赶过去一把扯住,月光下只见他已拆掉了纱布,笑眼弯弯地盯着自己。

“主人,小乙该死。”燕青嘴上说着,脸上却无半分愧色。

“你……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?”卢俊义问道。

燕青垂下眼,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额角。两人一时无话,燕青见卢俊义只穿着中衣跑出来寻自己,赶忙脱下宽衫披在他肩上。卢俊义也不推脱,披了衣服,将衣衫单薄的燕青拥入怀里。

燕青踮起脚,在他耳边问道:“主人以为小乙去哪里了?”

“我不晓得。”卢俊义诚实地回答他,“你这样一个人,要是真想走,谁能找得到?”

他承认自己仍旧看不透燕青。他一向是个骄傲的人,除非有万分的把握,否则决不肯轻易捧出真心。但燕青或许可以成为一个例外,他想要把自己彻底交出去——在他失去这样做的机会之前。

他们在月光下交换了一个吻。卢俊义想,这或许也是一种古老的语言,唇舌交缠之际,那些不知从何说起的话权当作已说出口了。正在这时,子时的更鼓响彻整个禅院,分开了地上一对纠缠不清的人影。松枝上栖息的鸟雀被更鼓惊起,振着翅膀各自飞散。

他们听到了声响,却不约而同地没有抬头。这实在是一个金风玉露的良夜,不应该去看那些离散的鸟雀,不需要去想那些尚未说出口的话,以及那些注定无法共度的朝朝暮暮。

 

—完—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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